德侑實業有限公司設立於民國92年,憑藉著對複合材料的專業,以獨特的專業技術長期為各大品牌OEM、ODM提供產業全方位服務。

我們每天有1/3的時間需要枕頭先相伴。這也是身體、器官獲得休息的寶貴時刻...偏偏,我們卻很容易因為睡到不適合自己的枕頭,睡得輾轉反側、腰酸背痛,又或還沈浸在白天的煩惱、緊張明早的會議、害怕趕不及早上的飛機等等...讓我們的睡眠不夠優質、不夠快樂、沒有辦法快速入眠。

德行天下創辦人有鑑於過去開發各類生活產品的經驗,便想利用本身所長,結合各類複合材料的特性,投入枕頭開發的行列。

從枕頭模具開發、材料研發、創新製造到整合顧客需求過程中,了解到一款枕頭的製作,除了要解決一般乳膠枕悶熱且不透氣的問題,更要同時兼顧到人體工學的體驗性,創辦人常說:「一個好的枕頭,支撐透氣兼顧,仰睡側睡皆宜,才能每天快樂入眠。」

現在導入石墨烯加工技術,讓枕頭的功能性更上一層樓

石墨烯具有良好的強度、柔韌度、導電導熱等特性。它是目前為導熱係數最高的材料,具有非常好的熱傳導性能

德侑實業有限公司為了替自己身邊重視的人們做好一顆枕頭。不論是在外形,還是在舒適度上都能達到最好的需求,即便現今許多的工廠因成本上的考量,顧了外形,忘了內涵,但德侑實業依然不忘在品質上的「堅持、 執著」。

引進先進的加工技術,就是要給消費者最佳的產品

開發、研究、創新以及對材料的要求是德侑實業開發枕頭的初衷,憑藉獨特的專利技術將極其珍貴的天然乳膠與千垂百練的備長炭完美結合後

創造出獨家環保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乳膠材料,備長炭,石墨烯應用提高到更高的層次。

同時具備防霉、抑菌、透氣、除臭、遠紅外線等五大功效,並榮獲多國發明專利。

生產過程採用專線製造專利乳膠材原料,全自動化生產保證品質與產量穩定,達到品牌客戶的最高要求。

石墨烯枕頭製作開模一條龍:

選材品管

原料調配

成品製造

 

包裝設計

 


若您有枕頭開發構想或是想OEM自己的品牌,歡迎預約現場諮詢,體驗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做製作的枕頭,用最專業MIT精神幫助您打造你的專屬品牌。

德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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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魚 鳥鳴穿透薄霧,河對岸的遠山之巔懸升起了一道黑色長帶。 寒風撲向廢亭,像涌蕩的潮水,和隱藏在林間的蛙叫一起攪亂了雨后的清寂。湖面如褶皺的鏡,有蜻蜓爬上瘦荷,在鏡面折射出一幅飄搖不定的水墨畫。紫槐花早已凋謝,但蘆葦依舊青翠,不遠處的竹群高低起伏,一片颯颯之音縈繞在耳畔。他立于亭柱之側,面朝腳下的湖面久久發呆,只有頭發在動。長長的發絲向后飄揚,像散開千萬條線。風減速的間歇,有幾綹會軟下來堵在耳廓邊,但風一旦迅猛地反撲,那些頭發就會像鋼絲一樣,連根拔得他頭皮發痛。 亭角的木檐早被浸濕,雨水不停跌在距他一步之遙的青色方石上。水落的地方,顯現出一個雞蛋大小的凹槽,一汪清水正順著方石上的鑿花蜿蜒爬行。跌落的水,初始呈長線,其后是長短相間,等到由短線化作珠子時,輕紗般的白氣就逐漸從廢亭四周的地面上升騰起來了。廢亭欄桿外斜逸進一枝枯松,在風的慣性下,與亭柱摩擦,密集的呲呲聲令他牙痛。 有羽翼灰白的水鳥降落在湖面,翅膀扇起的水紋讓平躺水上的綠植微微起伏,推開的漣漪蕩漾了一會兒,最終停止在瘦荷腳下。他將目光投在瘦荷棲身的蜻蜓上,雨停之后,它一直附著于此,紋絲不動,像極了另一個他。白氣若有若無,仿佛孱弱的脈息。四周在回溫,太陽蒸騰著植物。一道光射進廢亭,他的下半身完全被照亮了,衣服隆起的部分像鍍著一層柔和的金屬色澤。影子向上緩慢移動,如分毫推進的時光無聲無息。他仍然不動,任光影像漲起的水漫上腰間,周身一點一點變暖。水鳥的鳧動驚飛了蜻蜓,他的頭也隨之抬了起來。他盼望它能靠近,降臨到身邊,因此目不轉睛地跟著,但它如有先知,撲閃了幾下便不知去向。林間傳出不同種類的鳴叫,是鳥,是蟲,也是蟬。這聲音折磨得他腦仁疼。 像在比賽,它們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長。他在心底默默附和著那兩種聲音,最高的響一下,他就吸一口氣,最長的響一下,他就呼一口氣。這是幼年練習游泳換氣時一個老師傅教的。隱匿在草叢里支棱起耳朵的經歷讓他學會了辨別方圓百米之內各種動物鳴叫的本事,但那對游泳是徒勞,甚至背道而馳。當年一進入河中,他就嗆水了,如果沒有別人施救,早已死去。此后,游泳成了籠罩他一生的噩夢。現在,他并不準備下水,可聽見草叢中的鳴叫就跟著呼吸的條件反射卻無法根除。鳴叫讓他感到呼吸急促,頻繁振動的肺部也在隱隱發疼。 而此刻,他正需要這些痛感。這些在龐大日常生活中習焉不察的微妙感覺,似乎能起到耳提面命的作用,時刻警示他尚處于一種清醒狀態。 一種奇怪的聲音終于將他從無法自拔的夢境中解救了出來。起初像槳葉在空氣中轉動,由遠及近,繼而便如爆竹突然炸裂,巨大的綻放,持續不到兩秒,余音則帶著鐵器相撞的回聲,稀稀拉拉,直至消失殆盡,再循環反復。此前,他從未聽到過這種聲響。他當然從未聽到過,可是,搬家到這里的目的之一,不就是希望聽到這種聲響嗎? 他滿身是汗,但并未立刻從被窩中爬出來。逝去的夢境依舊延宕在意識里,這讓他感到一種持續的沒有邊際的虛無,那仿佛是可以任意擴散的東西,像煙,像霧,也像云。他明白它意味著什么,但他無法控制它。 他安靜地躺著,眼睛盯著屋頂上的燈一動不動。入睡前,他就這樣盯著它,仿佛只有盯著它,才覺得像是干了點兒事情。不然呢?只會被無節制的意識帶入到一片陌生地。他在夢中已經受夠了,到處都是他不想面對的事物,它們隱秘而豐饒,將他環繞,把他幽閉,讓他窒息。 連續一段時間的夢都是如此。他真的受夠了。 此刻,窗簾遮擋了世界,屋中只有灰暗且發白的一點兒光。它微乎其微,甚至不能讓他身邊的任何事物呈現出稍微清楚的輪廓。他輕輕眨動了一下眼睛,感覺燈的底部好像有東西在動。眼鏡在伸過胳膊也夠不到的地方,他懶得動,因此并不能看清楚那東西是什么。但它確實在動,擺弄著修長且黑灰的身體,似乎像條泥鰍或者水蛭。可他也清楚,它當然不可能是。 奇怪的聲音依舊縈繞在周圍,它響亮,但間歇并不均衡,力道也有大有小。他斷定,這聲音并非自然發出。等滿身的汗水有所干燥時,他掀開被子,把自己全部都抽了出來。雙腳落地的瞬間,他感到一絲眩暈,像是處在一艘置于風浪中顛簸的船上。眼前也在發黑,血液要涌破額頭一樣。他下意識地伸手,指頭碰到了堅硬的光滑的墻壁。墻壁很涼,寒氣似乎要順著指尖鉆進身體,他不由自主地戰栗了一下。這是以前因貧而積下的舊疾,況且,他最近一直錯過早餐。 這癥狀來得快,去得也快。仿佛什么都在彈指一揮間。他戴上眼鏡,朝窗前走去,材質為粗布亞麻的淡綠色窗簾像一道寬厚的屏障將他與屋外的世界阻隔了。他并沒有一把扯開它,只是拉開了一道縫,因為這裝滿屋子的昏暗讓他感到無所防備的安全。 樓下的廣場上,一個穿“工”字藍色背心的男人正雙手舉過頭頂熱氣騰騰地揮舞著一條肥碩的鐵鏈。他在短視頻中見過這種鐵鏈,學名叫作麒麟鞭,是一種健身器材。那人可能還是新手,動作笨拙地在地面上打旋子,他感到陌生又新奇,竟饒有興趣地看了好一會兒。 之后,他像是忽然記起了什么一樣,猛朝屋頂看去,就在轉身的一瞬,燈上那個修長且黑灰的東西緩慢地從他額頭上方的屋頂爬走了。 是一只壁虎。 清醒需要被“警示”嗎?在持續的痛感中,他不禁玩味起這個詞語來。被警示的清醒應該稱之為“警醒”吧,他剛意識到這一點,馬上就被一些疾速涌來的回憶裹挾走了。 似乎就是兩年前的這個時節,他在下班的途中接到了她母親的電話。完全是出于對一個長輩的尊重,要是從情感上講,他是拒絕的。電話響了五六聲,他一直沒接,直到在路邊看到一片槐林。槐林里飄出清苦味,他并不喜歡這種味道,可它似乎有魔力,他被“引誘”走了。 槐林很窄,但極長。沿著河流,呈帶狀延伸。陰寒的風從河里刮上岸,他在冷顫中聽到了電話里的哭聲。那是多么熟悉的哭聲啊,既像尖叫,又像嘶吼,完全是野獸所具有的。他沒有說話,她母親也沒有說話,電話里,那些哭聲源源不斷地淌出來。他站在河風中,看著河中的漩渦,不知所措。 哭聲起始很大,似乎還伴隨著摔東西的響動,好像是瓷器碎了,鬧了一陣子,漸漸弱了下去,電話并沒有掛斷,直到最后聽不到任何一點動靜,電話里才傳來她母親輕淡如云的聲音:“都聽到了吧?” 他沒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那么僵持著。 河里有羊皮筏子在漂流。幾個穿著橙紅色救生衣的人目光驚懼,死死抓著腳下的筏子龍骨。一只水鳥盤旋在羊皮筏子上空,隨時有俯沖下來的跡象。他蠕動了幾次灰白的嘴唇,但都控制住了。接著,他再次聽到了她母親輕淡如云的聲音:“我女兒從前不這樣,自從遇見你,就變得特別下賤。” 有一股熱流在胸中涌動,他想對她母親說“您別這樣”,但電話被掛斷了。 站在風聲蕭蕭的槐林里,他滿腦子都是她母親那句聽似風輕云淡實則暗波涌動的話。他有些懵,想不明白她母親怎么可以那樣罵她。他記得與她母親第一次見面時,是在一座裝修精致的中式茶樓。那天的黃昏格外悶熱,茶樓里的香薰讓他睡意綿綿,而為了保持清醒,他一直都在反復咀嚼一顆快沒味兒的檳榔。她母親看上去很和藹,談吐也得體,此前,他早就從她口中得知她母親是一名小學教師。那次見面氣氛和諧,他們三個人圍桌而食,期間,她母親不止一次夸她可愛。“我現在還當她是個寶寶。”她母親摟著她肩膀,用手指輕輕幫她整理鬢發,一舉一動中,氤氳著濃郁的母愛氣息。 后來,他一直穿梭于槐林中,像瘋子一樣行走,只是走,漫無目的,天慢慢黑下去的時候,他已不知不覺走了很遠很遠。他似乎迷路了,停下來,朝河中看去,而就在那時,他才驚醒到自己竟然走到了她此前試圖投水的那個碼頭旁。 在被“驚醒”的回憶中,他終于后知后覺地“警醒”到,兩年前的那個電話里,她母親其實是在罵他。 套好衣服,匆忙洗漱便出了門,坐電梯的時候,他甚至有些期待的興奮。此前,他住在學校,公寓周圍,除了綠地就是花園,連鄰居都很少見,更不要說陌生人。 下樓以后,甩麒麟鞭的男人已經不在了。大概是天陰的緣故,廣場上冷清得緊,再見不到一個人影。他耐心等待著,心想,要再來人鍛煉,他就主動參與進去,但很長時間過去了,并沒有人再來。盛大的失落裹緊了他,他覺得委屈,轉身要走。可還能去哪里?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學校。從本科到碩士再到博士,這么多年來,他的社會只有學校這么大。 學校就在廣場對面,到馬路邊,過了天橋便是。過橋時,有幾滴雨落在了他額上,他停下來,抬頭看天,天色一如既往地凝重。最近三四天,一直都如此,眼看要下大雨,卻遲遲下不下多少來,仿佛在心口懸了一把刀,他嘆了口氣,繼續朝學校走去。 學校的主干道兩側種滿了高大的泡桐,像整齊待命的列兵。他穿過它們,一心要找熱鬧的地方,可偌大的校園,除了偶爾可見的學生和瘋跑的貓狗,就再也看到不到什么活物了。他像是中邪了似的,竟也跟著貓狗瘋跑了起來,但它們跑得野,沒多久,他就被遠遠地甩了。他垂頭喪氣地晃蕩著,又胡亂跟進了幾步,逛了幾條街,等意識到時,就發現自己已經置身到了一片茂密的樹林。 郁郁蔥蔥的樹木遮擋了視線,抬眼看去,除了各種樹木,前面就只有一座土山和水塔。他明白,自己走到了水塔山腳下,這山由學校修建伊始挖地基掏出來的土堆積而成,栽樹,固土,漸漸發育成山。后來為方便師生用水,山上修了水塔,往后很多年的進程中,亭臺樓閣全齊了,儼然學校一道風景。前幾年,水塔廢棄了,但山沒廢。那時他尚在念書,常去散心,認識了銀杏、紅樺、泡桐,最重要的是,他就是在山上遇見了她。 而此刻,水塔山看上去陰寒而隱寂,他明明是打心底里抗拒這種氣氛的,但這山似乎像兩年前的那片槐林,又朝他招手了。 山上樹木雜陳,野草葳蕤,塔身遮擋,塔尖隱露,山坡上到處可見青蕨、灰條、蒲公英、苜蓿和狗尿苔,張揚又跋扈,隱約透出地頭蛇般的邪惡。樹林密不透風,周圍呈現出一片混沌。他原本想要極力去改觀的心境,現在更加陰沉了。山階道旁的石獅子面目猙獰,石桌石凳破爛傾倒,枯木軋路。爬藤據守石縫,交錯纏繞在喬木與灌木之間,拉起了一道自然的植物網,隔斷了水塔山與外界。從植物網間看去,水塔依舊孤立,年代久遠,赭紅色的磚頭已被往事沖刷成淺橘色。雜草湮沒塔底,整座水塔仿佛一顆安插在山上的巨大子彈。 濕重的蒸汽氤氳在樹林間,蟬鳴四下響起,像埋伏在草木間的暗哨。一股凝重的濕臭彌漫開來,烏鴉立在枯樹間,不飛,不叫,也不怕他,宛若一幫身披烏衣的巫師。 顯然,這里已是無人之地。 河對岸遠山之巔懸起的那道黑色長帶已經漸淡,可能因為光的緣故。他聽一個朋友說過,那條黑帶其實是古代的一條官道,歷經好幾個朝代,一直是茶馬互市的重要樞紐。下雨就顯露,天晴便隱匿。他從未去過那里,也無法想象天涯咫尺的繁盛與衰敗。 他只是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其實”這個詞語上。“其實”,她母親是在罵他。“其實”,那條黑帶是古代的一條官道。“其實”,人生的本來面目就是美好的事物無法久存。 與她分手后,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兩年來,拒絕了一切不可能和可能意義上的異性。在她之前,他風流成性,幾乎在每段戀情之上都有出軌。而在那么多的異性當中,讓他唯一念念不忘的卻是一次one night stand,一個朦朧的雨天,他們在某社交軟件相談甚歡,當晚便約了私立書店見面,商量好人手執一本羅恩·拉什的《美好的事物無法久存》。接頭后,并沒有什么套路,幾乎是心照不宣地就去了酒店。那晚的柔情蜜意過后,她不問他的過去,也不問他的將來,而是悄然干凈地刪除了聯系方式,完全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之外,一切平淡得了無蹤跡,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往后幾年,他甚至記不起來她長什么樣,卻時常懷念那個夜晚,懷念那種風來雨落、云散霧去的感覺,它是那樣飄渺美好的清歡。而她,則不一樣,她的愛意如冰似火,像高山,像大江。他永遠不會忘記從前因為貧寒母親對他婚姻的期望:“好比是只羊,你把它的尾巴揭起來看是個母的就行了。”而與她分開后,母親對他婚姻的態度則從“期望”變成了“作踐”:“還挑什么挑,尾巴揭起來是個母的就行!”母親三十出頭喪偶,為了能讓他繼續念書,他沒少看見過她向別人低三下四。母親所遭遇的委屈和承受的苦難熬成了她日后作踐他的天經地義的資本,可對一個二十年都未曾有過改嫁念頭的下崗婦女,他還能說些什么?知道她患有抑郁癥后,母親一直視她如怪物,以死相逼,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分手。他想,后來母親之所以能那么“作踐”他,大概在她心中,“是個母的”也強過是個怪物吧。 而這一切,似乎也大可歸納到“其實”上來。 與她確定戀愛關系的第二年,他帶她回家過年。那是個基本上沒有多少年味兒的年,除了看電視,就是吃飯,他家不走親戚,親戚也不來他家。他還有個哥哥,但只待了一晚就以“孩子還小,妻子一個人在家”為由離開了。年過完回來后,她對他說:“其實你在你家根本不重要。” “為什么?”他不解地看著她。 “你母親說正是因為多生了一個你,你家經濟狀況才每況愈下。” “對啊,”他說,“我家兩個男孩子嘛。” “你是我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人,可到你母親那里卻成了‘多生的’。”看著她淚流滿面,他的心頭一陣痙攣。 他想,她心細得真叫人害怕。 植物蒸騰的濕氣迅速上升,壓抑和潮悶積壓心頭。不斷彌漫的溽濕中,那股臭味愈加明顯。怕是山上死了什么動物,學校貓狗太多,校外的也混進來,繁殖又快,成群結伙,像動物園。就在不久前,校辦發文“創建文明校園”,保衛處積極領會文件精神,拎警棍和鋼叉四處捕殺流浪貓狗,他就親眼看見過它們被圍追堵截,腿打瘸,頭打爛,眼打瞎。見人就瘋跑,像剛才那樣。 這么想的時候,山上就毫無征兆傳出了巨響。瞬間的事,像地震。巨響突如其來,震得他腳下一磕,重重趴跌在地上。烏鴉在林間撲棱。蟬鳴、鳥鳴、蟲鳴、草搖、樹擺,連老鼠都滿地竄。一時間,水塔山亂作一團。聲響擊打著空氣,對耳膜產生了碰撞,腦袋也嗡嗡作響,他感覺像是跌回了不可自拔的夜晚。 自她死后,這樣的巨響就頻繁出現在他的夢境。好端端做著夢,巨響突然就闖進來。通常,巨響之后,他永遠都是從高處墜落。驚醒過來,額頭、手心、后背,全是流不完的汗,而他,總死攥著被子。 此刻,他還沒來得及仔細研究巨響,惡臭就十倍百倍地飄來了。不用勘探也明白,氣味和聲音都從水塔傳出。他疑惑地看著水塔,隱隱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慌亂。甚至有那么一瞬,趴在地上的他竟也恍惚起來,究竟身在夢境,還是現實?如果在夢境,惡臭怎么會如此劇烈?若不是,自己又在哪里?恍惚讓他陷入迷亂,直到頭頂響起令人震顫的的烏鴉尖叫,他才發現汗水正從額頭滾落,在腳下砸出一串細碎的濕點。 水塔在草木深處靜立,隱藏著巨大的秘密。這秘密以一聲巨響的方式向他招手,引他走近。他又想起了那片槐林。現在,他終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令人絕望的戰栗,貼伏在心頭,讓他產生了逃跑的欲望。但越是如此,他卻越做出了不受大腦支配的舉動。恐懼所誘發的魔怔布控了他,他爬起來興奮地扯掉相互纏繞的植物經絡,不顧一切地趨向了眼前的水塔。他苦苦在心里尖叫——“我要逃跑”,可不聽使喚的雙腿卻“勇往直前”地走了過去。 烏鴉鋪天蓋地地撲了過來,虎視眈眈地逼近他,瞳孔里迸射出邪惡的殺戮氣息。那完全不像是動物的眼神,像魔,像鬼,像被幽怨附身的惡靈。他第一次遇上這樣的烏鴉,像要吃人。它們正從水塔豁口進入,爭前恐后,仿佛去搶奪什么資源。等烏鴉全部從眼前消失,他才警覺地走近了豁口。 只一眼,水塔里的景象就足以讓他再次在頃刻間渾身癱軟。和夢境里的那聲巨響一樣,類似的景象在夢境里也從不缺席。這種來自聽覺和視覺的雙重恐懼纏繞在一起,加倍折磨著他,讓他無處遁形,無論夢境,還是現實。 尸體。 準確說應該是殘體,與他再次相遇。 讓他害怕的不止是她的心細,她那種如冰似火,像高山,像大江的愛意,同樣讓他小心翼翼。這在一開始交往時,他就發現了。《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上映的時候,他們一起去看,當電影結尾處鄭薇說出:“其實愛一個人,應該像愛祖國、山川、河流”時,影院里爆發出了劇烈而高漲的笑聲,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名的喜悅和歡樂,只有她除外。 看著他嘻嘻哈哈的模樣,她一臉嚴肅地發問:“好笑嗎?” 他反問:“不好笑嗎?”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端出自己的答案:“你們根本就不懂。” 見她如此,他也認真起來:“難道你不覺得這句話突兀得跟電影一點都不搭嗎?就像編劇喝醉了酒東拉西扯的一句臺詞。什么愛祖國、山川、河流,這跟愛情有關系嗎?” 她不作答,哂笑道:“知道什么叫畫龍點睛嗎?” 他一臉木然。 她繼續說:“我恰恰覺得正是因為這句話,整部電影才得以挽救,沒有一滑再滑地墜入失敗的行列。它完全可以稱得上是這一百多分鐘煽情爛作的靈魂,可惜在座的所有人都瞎,并不能看出它的好。” 他有點生氣,但還是想知道那“睛”的意思,便佯裝出一副“不恥下問”的樣子。起初,她只是擺出不屑甚至鄙視的態度,后來架不住他糾纏,終于還是吐露真心:“你愛祖國、愛山川、愛河流是關乎西東、摻雜欲念、計算代價和要求回報的嗎?” 他心底一驚,似懂非懂地搖頭。 而她也不再解釋。 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初次留心到了她那份細膩的“與眾不同”,而真正讓他感到膽戰心驚的則是她第一次提出分手的那個夜晚。那個夜晚和他們所經歷的很多個夜晚并沒什么異樣,無非是無休止地做愛,可是結束后他去洗漱時,才發現安全套破了。他感到抱歉和驚慌,他想在第一時間把這個意外告訴她。可是當他返回時,他卻看見她在倒立。她赤條條貼在銀綠色的壁紙墻上,肋骨畢露,四肢顛倒,活像一只怪異的蜘蛛。他問:“你干什么?” 她倒是毫不遮掩:“我要扣住你身體里的一枚種子。” 無疑,安全套是她事先就弄破的。他氣憤極了,把她從墻壁上拉下來質問:“你這么做居心何在?” 她一臉坦然:“我要和你分手。” 他驚愕道:“你瘋了吧!” “我知道你不愛我!” “不愛你你還這么做!” “可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勝過愛所有人!” 如水一樣的燈光下,她在哭,淚雨滂沱。他見過太多的女性為他哭,但像她這樣,還是第一次。他忽然動了惻隱之心,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允許自己同意讓她保留那枚種子,但很快,他就決然地說服了自己不能“犯傻”。 他并不認為她是那個能讓他“金盆洗手”的人。當夜,他便粗暴地強迫她咽下了一顆左炔諾孕酮片。 他無數次強迫自己相信法醫的解釋,高空墜亡的慣性足以讓尸體產生爆炸,可每當夢境中重現那聲巨響和滿地的殘體時,他還是無法完全篤信那力量會大到將一個完好無缺的人摔成各種零件,把心、肝、脾、肺、腸等內臟潑濺一地。而塔中,一只看不清是什么面目的動物此刻也碎成了渣渣,蛆蟲、蒼蠅、老鼠、烏鴉,甚至貓狗,紛紛聚食。 他們之間曾討論過各自想要的死法,他選擇安樂,因為那樣不必承受太大的折磨,也不會讓尊嚴掃地。而她,只想要轟轟烈烈。 “什么樣的死算是?” “反正不會是如秋葉那般,不僅不美,而且冷清。” 她試圖投水之前,他們在河邊鬧翻了。因為他在爭吵中過于冷漠,甚至不屑,她被激怒,一把扒過他的眼鏡幾腳就踩碎。她大哭著嘶吼,像個不可理喻的瘋子,而他的世界則頓時陷入了一片模糊。他不理她,孤身回公寓,手機響了一路,他放任它響了一路。到了校園,他考慮她可能會跟到公寓再鬧,便改變主意,心情煩亂地坐在湖邊冥想。 手機鈴聲未曾中斷,他氣憤地拿過去看,卻并不是她的號。 他猶豫著接起來,是她的聲音:“你這是最后一次聽我說話!” 他沒有說話,只感到渾身空虛和無可奈何。 “我發誓,就算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他想說“求你放過我”,但電話被掛斷了。 他愈加煩亂,再次懷念起那個風來雨落、云散霧去的夜晚。他并不懷念那個記不起模樣的她,只是那個夜晚,那是多么豐盈的夜晚啊。 電話再次響起,還是那個陌生號碼。他恨不得將手機扔進湖中,摁了免提后,一個急促的男聲閃電一樣闖進來:“她要投河,你趕緊來,我快控制不住她了!” 從陌生的男聲中,他知道她不是鬧著玩。他央求對方不要掛電話,沖到街上攔了出租車朝河邊趕去。一上車,他就向司機坦白了意愿,結結巴巴的表述中,他使用了“救命”這個詞語。司機并沒有搭話,卻踩足了油門,抵達河邊時,他聽到司機輕輕在他耳后說了句“加油”。 她已埋頭在一個陌生阿姨的懷抱里。他看不到她的臉,只聽見她一邊哭泣一邊循環說:“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什么也沒說,卻瞬間生了慈悲心,只覺得她生而為人活得好艱難。 很久以后,當談論起這次投水經歷時,他仍然心有余悸,而她則蠻不在乎:“我早就告訴過你,我會死得轟轟烈烈。” “投水還不算?” “當然不算,連觀眾都沒幾個。” 他不再發聲,認為她像極了此前電話里那個陌生男聲的表述,“我快控制不住她了”。 分手那天,她留了信在公寓:“雖然你對我的愛遠不及我對你的,但愛你,是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分手只是暫時,因為我自始至終都感覺你逃不過我,而我們的關系,永不結束。” 這封信折磨得他日夜不安,面對母親無止盡的“作踐”,他只能選擇以沉默來對抗。而就在親眼目睹了她的死狀后,于無邊無際的恐懼中,他竟然生出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來。 他想,死了也好。 他收回尚可控制的思緒,疲倦地納悶自己為什么又深陷其中。他閉上眼睛,試圖把盤踞在腦海中的記憶全部清空。他相信自己長久以來的虛空和噩夢都是源自于無休止的胡思亂想。他覺得不能再放任自己,否則,這將會整個兒地毀了他。不管是出于悲傷還是懺悔,他都可以說:盡管這樣會使我聽上去“道德高尚”,但我還是想開心地活在這世上。事情已然發生,且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損失,那么,無論表現得多么悲痛欲絕,也無濟于事,于事無補。留下那份“分手信”之前,她越來越發瘋,為了發泄竟無端對路人進行謾罵和毆打,他確信她是中了邪。“你已經完全讓情緒控制了,”他認真地對她建議,“你應該變得強硬起來,陽光積極一點,學會如何去駕馭它們。” “這世上根本沒有感同身受這一說,針扎不到你身上你就感覺不到疼!”她激動地說,然后流淚滿面。他私下冷笑,連義正辭嚴端出的理由都源自爛大街的網絡抄襲,還談什么感同身受不感同身受。 陽光和煦地打在身上,他感到這段時間以來從未有過的溫暖。這溫暖讓他舒暢,像是周身浸泡在浴缸。他閉上眼睛,沐浴在雨后充足的日照當中,覺得這才是最美好的事物。在持續的暖意中,他接納了由內而外的慵懶和松散。這正是他苦苦尋找的結局,他懷著歡快的心情想到這里,遺憾不能把如此美好的東西分享給另外一個人。 他決定把它共享出去,哪怕是個陌生人也好。于是他站起來,朝著廢亭外走去。草木上的雨水并沒有完全消失,像晶瑩剔透的珍珠鏡面,在陣陣上升的飄渺的白氣中,反射出這世上的一切精致美好和假意虛情。 幾分鐘后,他走到了湖邊。四五百米之外的地方,有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在移動,透過眼鏡殘留的雨漬印跡,他感覺得那黑影似乎是個人。他在心底躍躍欲試,沖那邊邁著歡樂的步伐奔去。那黑影好像也注意到了他,停下來靜靜地注視著。他仿佛接收到了友善的信號,歡呼雀躍起來。“嗨——嗨——”他喊道,繼續朝那黑影奔過去,心想對方可能同樣是個有美好的事物要和他一起分享的人。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仿佛稍微不留神,那黑影就會馬上消失。就在快看清那黑影究竟是男是女時,腳下突然有東西把他拉住了。那東西像長了觸角,狂熱地捆住了他的雙腳和小腿,他還沒來得及掙扎,就感覺眼前的景象徹底變了天地——黑影已不在,取而代之的則是別無他物的天空和水草叢生的水面。 急遽的尖叫聲響徹湖面,他看到有水鳥驚飛,可他并沒有朝驚鳥的方向望去。湖面像是專門為他炸開了一個漩渦,滑進去的時候,他感覺捆住雙腳和小腿的那東西愈發用力地勒住了他身體的其他部位。他掙扎起來,但越掙扎,那東西越瘋狂。他不再使勁,安靜地配合著慣性慢慢下沉,身體完全進入水面,當腳底降落到一片平坦的地方時,他仿佛聽到了幼年教他游泳的那個老師傅正趴在耳邊,喃喃地訴說著一段陳年舊事。 又有雨滴落在額上。他抬頭看,天被遮擋了,頭頂像藏匿著一個大水箱,水線噼里啪啦拉下來,他的眼睛全濕了。早上,他出門只是為了去廣場上看穿工字背心的男人甩麒麟鞭,匆忙出門,并沒有帶傘,更沒有想過會來學校和水塔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此刻站在被綠植環繞的山上,他只感到寒意浸心。 從斜前方望過去,他甚至還可以看到以前的公寓。那是一棟青磚到頂的老式建筑,窗戶幾乎和門一樣高。高出地面部門的地基也全部是青色的大方石,整整齊齊地摞在一起,使它看上去像極了一座堅硬無比的城堡。而兩個多月前,她就是從那里的頂層墜落,然后被堅硬無比的地面撞成了碎渣兒。 大家都知道她是因他而死,可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善后的事,全是她母親在跑。她父親身體一直不好,他也只是在他們剛戀愛那會兒見過一次。一個枯瘦古怪的老頭,不怎么愿意搭理人,一天到晚都離不開輪椅和熱水袋。要填的表格厚厚一疊,她母親字跡工整,耐心地和保衛處談話,不急不躁,不溫不火,完全是他以前見過的樣子。他試圖說點什么,但還沒開口,就被她母親的話堵住了口:“家事你就不用插手了。” 他怔怔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在這之后,他就搬家到了廣場那邊。他既不想看到把她撞成碎渣兒的那個地方,也不想活在被大家所包圍的目光中。那是死寂無聲的世界,灰暗得快黑了,他想活得光明和熱鬧一點。 雨稍微又大了一點。除了塔內,山上再無躲雨之地,他不想待下去了。他打算循著來時的足跡下山去,但環顧四周,已找不到原來的路。植物太密集了,它們霸占了這山上的一切。雨水源源不斷地落下來,他走到周邊小范圍地搜索了一圈后,竟在龐大的植物網中發現了一處并不顯露的豁口。似乎是條通道。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整個身子都伸了進去。是一個狹小的洞。洞并不長,左右和上方全由厚厚的綠植箍起來,像天然形成的密道,走了幾步,邁過一道斷壁后,并沒有經過一絲兒的過渡,眼前霎時間就豁然開朗起來。一條小路鋪在腳下,低矮的灌木趴在路的兩側,肉眼看得清的遠處,一個廢棄的亭子高聳在林間,而樹林的旁邊,一個不大不小的湖泊正靜若處子。這么多年,竟從未發現它,他感到一種陌生的新奇和造物的神秘。他沿著小路往前行,行了一會兒又回頭看,對視中,那個厚厚的綠植層宛如鑲嵌在墻壁里的時光隧道,將他輸送到了另一個的世界。 他走上林間的廢亭,在高處,可以俯視到整個湖泊和更遠的地方。眺望中,他發現河流就在湖泊稍微向前一點的地方。密密匝匝的雨霧持續擴散著,這使他并不能看清河水流經的模樣。 而河對岸的遠山之巔,一道稀薄而綿長的黑帶正在緩慢地懸升起來。■               鬼魚,1990年生于甘肅甘州,藝術學碩士,中國作協會員。 +10我喜歡

公元751年。我還是一個富商之家的小廝。在這一年,我家老爺捉錢令史,給少爺謀了典客署掌客一職。正九品上的掌客,說得好聽點是官,說的直白點那就是一給胡商飲食住宿一條龍包辦的后勤。少爺好習武,練得一身好功夫,自然不甘委身于區區小后勤。說來也巧,只干了兩個月,便遇高仙芝征討石國。臨行前,他尋思了半天,哼唧出個“但使龍城飛將在”作踐行。                              公元755年。安史之亂爆發,大唐漠北的精銳邊防部隊被調回內地平叛,只余下數千唐兵,力抗近十萬敵軍。而回來的人群中,不見我家少爺。老爺為了打聽少爺的下落家財散盡也無果。亂世之中,各自垂危,自顧不暇,何談找人?于是我出發了,去尋找少爺。   二十五年后。漠北……僅存最后五城。 破破爛爛的紅旗在風里飄,依稀可以辨別出“唐”字。狼煙還沒有散盡。散落的紅纓槍斜插在土里,我揀了一把用作防身。從一位朝天躺的兄弟那兒順了壺水,我開始挨個搜起身來。腳下是松軟的黃沙,我踩慣了的。但現下,我卻覺得像踩在云上,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錢!腰間鼓囊囊的袋子里,滿滿的都是錢!扔了紅纓槍,我連滾帶爬地撲向布袋,看著沾著土的銅錢從指縫間滑落,我激動地淚水都要奪眶而出。這兒也是!那兒也有!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了!發財了!二十五年,早該改朝換代了。這些錢夠我下半輩子無憂了!   然而我壓根沒有想到還有幸存者。 他怒目圓睜地將我壓在地上,手持短匕,眼看就要狠狠扎下來,我慌忙幾哇亂叫:“軍爺饒命!軍爺饒命!我就是來撿口吃的!”他這才作罷。 我看著他把一袋子一袋子的錢扔上馬,訕訕開口:“謝軍爺不殺之恩,謝軍爺,小的來生給軍爺做牛做馬……” 他不語。 然后我就被捆了雙手,系在馬頭上了。 不過還好,我看著手心躺著的一枚刻著“大唐建中”字樣的銅錢,咧開了嘴角。   路遇一酒家,趁軍爺上前討口水喝,我狀似不經意地蹭掉了一袋錢。財不外漏,況且這兒還有那么多雙如狼似虎的鷹眼……軍爺狠狠剜我一眼,拉著我跑路。我面上慌張地跟著軍爺走,看著身后滾滾黃煙不由得竊喜萬分。軍爺已勒馬執槍,卻聽對面開口道:“我們是大唐的商人。”說著,頭頭放下兩壺水和一袋干糧,笑著道:“好多年沒見著大唐的兵了。敢問軍爺,是不是……我們大唐的人馬要回來了?” 軍爺還是沒有說話。 頭頭收起了笑容,說:“這條路越來越難走了,軍爺……保重!”   正午的日頭毒辣得很,軍爺還是一言不發地走著。我開口搭話:“我說,咱到底去哪兒,啊?”“你那么多錢哪兒來的?”“哎呀,這么多錢干啥不好,買它個幾十畝地,討幾個漂亮老婆,夏天穿綢冬天穿貂,頓頓喝酒吃肉,誰還啃這個啊!”我艱難地咬著餅,這玩意兒吃著跟吞金效果差不多,還比它便宜……就在這時,馬兒突然開始嘶鳴起來。軍爺丟了槍,穩住馬兒,我一愣,只見不遠處黃沙遮天蔽地地卷來。 倒霉見的,是沙塵暴。 我還活著。馬死了。軍爺也還活著。 軍爺將錢袋從馬兒身上解下,用繩子綁起來,還脫了重外甲。我看得目瞪口呆:“喂喂,要錢不要命了是吧?”他把袋子往我脖子上套,“這不丟下幾袋,能走得出去嗎!”接著,他又從內里取出一張文書,扯平了,粗聲粗氣地對我說:“這錢,是龜茲城送往西洲的軍費。軍令如山,分文都不能少!”“少扯那沒用的!我就問你,背得動嗎?”他一字一句道:“爬,也要爬到西洲城。”   ---   是夜,我趁著他打盹,將手上的麻繩靠近篝火。看著火光舔舐麻繩,我突然神游天外,不知道二十多年后的少爺是個什么樣,會不會如他一般忠心固執?回過神,我拽了袋錢就大步跑走。哪想著沒跑幾步就被軍爺擒拿在地。我急了,大聲說:“敵軍幾十萬人馬,這點錢頂個屁用啊!” 火光忽明忽暗,他的眼神比火光更亮:“哪怕多換一車糧草,一把刀,一支箭,就能多讓一個敵人知道,這兒,是我大唐!”他的身影與多年前唱“但使龍城飛將在”的少年漸漸重合。我瞪大了雙眼,嘴里顫聲道:“少爺,少爺?……你是陳少爺嗎?我是秋寶,我是秋寶……少爺?” 軍爺松開了手中的力道,別過頭輕聲道:“原來你就是小陳的……他,他已經殉國了。” “哦,哦……那他,他有什么心愿與否?” “他沒來得及說……只是平日里常念一首詩——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于是結伴同行,再無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路上艱險無數。看著眼前的這隊馬賊,我知道,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刀劍錚鳴,光影交錯,揚風起沙。眸光瞥見還余三人,我心中一喜,將匕首刺入馬賊胸膛,沒注意身后一人偷襲。軍爺將手中的紅纓槍投了出去,救了我,自己手無寸鐵被另一馬賊一刀刺腹。 他口中不住溢出鮮血,我將耳湊在他嘴邊,“大唐武威軍玄戈營第九騎兵隊……” 我將散落一地的錢袋收拾起來,耳邊響起“哎呀,這么多錢干啥不好,買它個幾十畝地……”現在,這些是我的,都是我的了,發財了,發財了!都是我的啦! 是啊,都是我的了,都歸我送了。   再次抬頭看天,是多天后的日落。我看著金光照耀下的西洲城墻,顫抖著血肉模糊的手。曾經嗤笑他爬也要爬到西洲的固執。而如今,換我爬到西洲。西洲,西洲! 再次睜開眼,是在溫暖的床榻之上。有人喊:“將軍他醒了!”我使出渾身力氣說道:“大唐武威軍玄戈營第九騎兵隊,全體報到,軍費送達……”顫顫巍巍地從衣襟里摸出那枚銅錢,“……分文不差。”將軍向我行了平禮,感慨道:“現在算起來……應該是建中十一年了吧。”我不禁詫異:“現下是大唐貞元六年。” 原來,西域竟已成為了一座孤島,竟不知朝代更迭。   走出帳門,千里一孤城,舉目皆是白發兵。 我輕輕地哼著歌謠:“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我的眼前逐漸模糊起來。遠處是一條火龍,是整齊的舉著火把的將士們……   雖然歷史上直到最后也沒有援軍來。 但中國人,從未改變對使命的信仰。 +10我喜歡

找到工作的那一天,我對半輩子生活在大西北戈壁灘的父母說,我在南方找到了的工作,那里風景秀麗,依山傍水,等我在那里穩定了,就接你們去看看南國的風光。就這樣,一年又一年,父母依然在北國那片荒涼的土地上,從未踏足我曾描述的這片美麗富饒的熱土。   我們總習慣推遲一些事情,說時機不成熟,條件不允許。可卻忘了,歲月難饒、光陰不逮,可能永遠都不會有最合適的那一天。   上次因為姥姥突然離世,父母從新疆趕回河南老家,我也請假回去。喪事過后,一次偶然的交談中,看到母親布滿血絲卻略帶期待眼神問我,什么時候能帶她和父親去看看南方的秀麗山水,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像姥姥一樣猝然離世。一瞬間,我滿懷熱淚、深深愧疚的低下了頭。我最初的一句承諾,成了父母眼中最美好的期待,而我卻總感覺未來還有很長,能陪伴他們很久,能帶他們去更多、更好的地方。當我再次抬頭,才注意到母親雙鬢白發日趨增多,皺紋慢慢加深,原來,他們已經老了,沒有那么多來日方長了。   畢淑敏在孝心無價中寫道:有一些事情,當我們年輕的時候,無法懂得,當我們懂得的時候,已不再年輕,世上有些東西可以彌補,有些東西永無彌補。當我們把父母的孝心等到來日方長、金錢時間都允許的那一天,就可能會有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劇。   無論是做事,還是行孝,我要都要從現在開始。勇敢邁開堅實的腳步,別去考慮失敗后別人的嘲笑和蔑視;別擔心你的孝心,在父母看來不夠昂貴,在孝的天枰上,一切等值。抓住現有的光陰吧,去追逐年輕人的夢想,去表達那微不足道的孝心!   別想來日方長,世上最愚不可及的事,莫過于胸有大志,卻又虛擲時光,最后悔的事莫過于待我功成名就,衣錦還鄉想去從容盡孝,老人已行將就木。一生其實不長,有時還沒等你活透徹,青春難覓,垂暮已至,唯留一聲嗟嘆。(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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